女孩设计“身体乐器”替家暴受害者发声:希望他们有逃脱的勇气

2022-12-14 0 566

男人迷惘着,皮肤在指骂中剧烈晃动,人声也越来越喧闹。罐子、扩音、金属板……所有的人声都从她身上发出,听上去杂乱,甚至有些尖锐。

这是一名普通的中年人男性,既不强健,也不羸弱。她佩戴着一套“皮肤打击乐器”,连脸都被打击乐器压住,显得本来面目模糊。

她身旁站着一个相貌不佳男性,他看起来很平静,既没有狂怒,也不显得自恋。他手里握着鼓棍,如同弹奏一件打击乐器一样,对男人展开“指骂”和“毒打”。男人始终站在那里,她微小的呼吸、情绪,她皮肤的钟摆、跌倒,都产生了各式各样的人声,被收集在一起,织成出一首歌乐曲。

这是一场模拟家暴的酷儿。“皮肤打击乐器”的制作者孙雪怡将这一装置命名为《亲爱的请弹奏我吧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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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亲爱的请弹奏我吧》音频中,“弹奏者”正在通过“毒打”形式展开“打击乐器弹奏”。受调查者北京青年报

她回想起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家暴犯罪行为,似乎常常以“人声”的形式出现:打、砸、争执、喊叫和痛哭,常常出现在半夜的密封空间里,它会在邻居们转过身之后消失不见,在太阳飘扬后奇妙地隐身。在之人看来,加害者仍然和蔼可亲,被害者依旧活泼,而在说起暴力犯罪行为的时候,所有人都显得迷惘。

从这些微小的观察中,孙雪怡想到用“人声”作为媒介,来表现社会中常见的家暴问题。根据联合国发布的《2018年暴力犯罪行为侵犯青年人犯罪行为死亡率估计》报告,全球每3名青年人中就有1人遭受家暴。

2021年,天津市西城区源众家庭与社区发展服务站对反家暴法实施5年来,天津市各级法院对外公开的320份涉家暴案的起诉书和175份生命安全保护令判决展开了大数据挖掘。分析结果显示,家暴被害人中男性占比88%,且被害人求救司法法援的意愿不高,再加上此类案件抗辩难和判定难,家暴判定比例相对较低,赔偿请求的得票率也相对较低。

而艺术或许在更为微观的层面上,折射出社会现实。孙雪怡将“皮肤打击乐器”拍成了音频,并展开展览。她看到遭受过家暴的男性在音频面前崩溃大哭,也面临“过于残酷”的争议,但她希望,这件作品可以给那些家暴的被害者脱逃的勇气。

11月25日国际消除家暴日,新京报记者对话了制作者孙雪怡:

替迷惘的家暴被害者“表达意见”

新京报:为什么想到做一套“皮肤打击乐器”来隐喻家庭暴力?

孙雪怡:这是我的毕业设计,我本科就读于西安美术学院公共艺术系,创作毕业作品时,我想让它和社会议题有所联系,具有一定的公共价值。

选择家暴方向是源于我听到的一起家暴。有段时间,我楼上的情侣每天凌晨都会吵架。起因都是很小的事情,吵着吵着开始互相谩骂脏话,接着纵火家具,还有一些毒打的人声,然后就是女孩子非常响亮的痛哭、叫喊声。但是当我上去转过身时,人声立马停止了,如果第二天遇到询问他们,他们也会对此默不作声,互相隐藏,刻意去回避这件事。

迷惘,隐匿,我发现这是家暴里一个很重要的特点。我就想用人声去替“她”表达意见。

女孩设计“身体乐器”替家暴受害者发声:希望他们有逃脱的勇气

“皮肤打击乐器”各部分构成细节图。受调查者北京青年报

新京报:你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?能描述一下最终的成品吗?

孙雪怡:一开始我的想法是从家具入手,用椅子、桌子这些家具去和房间产生联系。比如,可以利用椅子腿跟小提琴和弦连接,椅子腿被折断时,就会有一段人声,同时可以用一个装置把它复原回来,人声又消失了。

但我担心这样过于晦涩,观众难以理解,最后还是选择了用人更直观地呈现。

在设计上,有些原理是共通的。比如说面部键,鼻子和脸颊的部分是两块铜,铜受到击打非常容易表达意见。

嘴上的装置,其实跟口哨是同样的表达意见原理。当你在经历家暴的时候,很自然地会哭、喊。含了这个打击乐器件后,因为皮肤受到击打,四个哨子同时接触气流,但接触得不均匀,用力点不同,就会产生非常尖锐但又含糊、起伏不定的口哨声。

头部的装置有两部分,一个是像头盔一样的响铃,一个是木质的像木鱼片一样的东西。当经历家暴、你的头开始晃动的时候,太阳穴两侧银色的键就会发出人声。手上的装置和响铃是同一个原理。

在模特背后还有一个扩音,模拟被家暴者呼救的人声。还有一部分是罐子,有两枚跑马铃、两个弯钩一样的小罐子,还有三个类似寺庙里撞钟的罐子。它们人声不同,有的是清脆的“叮”,有的是很沉的“嗡”,有的强,有的弱。模特皮肤晃动幅度越大,牵动的打击乐器越多,人声就会越喧闹。我就用这些人声来编成一首歌乐曲。

新京报:你对“加害者”和“被害者”的选择有什么要求?

孙雪怡:我要求佩戴装置的模特是一个中年人男性,至少30岁以上,因为从数据来看,更容易遇到家暴问题还是在结婚之后。“加害者”没有太多要求,普通男性就可以,我不想让他显得特别凶神恶煞,或者存在某些自恋的状态。

我希望呈现模特“客体化”的效果,像一件真正的打击乐器一样,不能去反抗,不能做一些自主犯罪行为。即使被推倒、跌倒了,也要立刻回到原来的位置上。这也是对现实的一个隐喻。

女孩设计“身体乐器”替家暴受害者发声:希望他们有逃脱的勇气

2021年5月,孙雪怡(中)和两位演员正在排演。受调查者北京青年报

“希望被害者拥有脱逃的勇气”

新京报:作品面向公众后,其他人的反应是怎样的?

孙雪怡:我记得毕设现场展览的时候,一个女孩子有些颤抖地站在作品前,我问她,她也没有说话。过了一会儿,等人走得差不多了,她才过来,突然就哭了,她说这件作品让她想到了曾经被家暴的经历。这可能是一部分人被打动的点。

还有一部分人觉得这个作品看起来只是一次暴力犯罪行为而已,甚至是在美化、推崇暴力犯罪行为。他们会直接把自己的伴侣或者孩子拉走,不愿意让他们去看这个作品,非常抵触。

有一次在贵州展出的时候,一位家长找到了我,觉得这段作品过于“残酷”了。她说,如果用一种更“美”的形式去展现,比如一个法国艺术家选择用舞蹈去化解暴力犯罪行为,这样她和孩子可以一起看,也更加能接受。我的想法是,现实中的家暴可能更加残酷,这已经是演绎后的结果。

但我同时也在思考,我做的是公共艺术,是面向大众的,如果孩子看到也许会产生困惑,家长也会担忧。包括我选择“被害者”的男性视角,无论怎么规避还是带有一定的指向性,这是我在创作上遇到的问题,虽然在家暴的语境里面,很容易就指向男性,但也有一些男性被害者。

女孩设计“身体乐器”替家暴受害者发声:希望他们有逃脱的勇气

2022年6月明日视线群展,孙雪怡和伙伴布置好的展厅。受调查者北京青年报

新京报:观众说“残酷”或者哭,这些反应你之前预料到了吗?

孙雪怡:哭是能预料到的。当时做出来这个作品的时候,我第一反应就是“惊悚”,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。我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家暴,但是我看到那个“弹奏者”,心里面就开始发毛,很容易代入“被弹奏”的角色。

新京报:你希望自己的作品对身处家暴中的被害者有什么帮助吗?

孙雪怡:如果现实中正在遭受家暴的人看到这个作品,也许会感到痛苦,但我更希望他们可以从中受到一些启发和激励,拥有脱逃的勇气。

新京报记者 徐杨

编辑 刘倩 校对 吴兴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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